我叫李建国股票配资学习网,1997年的时候,我25岁。
生在七十年代初的人,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儿,总觉得人生不能就这么一眼望到头。那时候,我还在县城的纺织厂当一名技术员,捧着一个外人看来锃光瓦亮的“铁饭碗”。每个月领着固定的工资,穿着干净的工装,走在厂区里,谁见了我不得客气地喊一声“李工”。
我还有个谈了两年的女朋友,叫林晓丽。她是厂里广播站的播音员,人长得漂亮,声音也好听,往那儿一站,就像画报里走出来的人。我们俩走在一起,是厂里公认的“金童玉女”。晓丽总说,喜欢我身上那股干净的肥皂味,喜欢我穿着白衬衫,在技术车间里一丝不苟的样子。
那时候,我以为,我的人生就会这样,和晓丽结婚,生个孩子,熬到退休,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。
可时代的大潮,总是推着不甘平凡的人往前走。
展开剩余91%1997年,改革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,“下海”成了最时髦的词。我看着身边一些胆子大的人,停薪留职,出去闯荡,有的发了财,回家盖起了小洋楼,我的心也跟着活泛起来。
我们老家村子后面,有一片没人要的洼地,连着一个大水塘。我每次回老家,都觉得那是个聚宝盆。我盘算着,要是把那片洼地和水塘盘下来,挖成精养鱼塘,专门养当时市场上紧俏的四大家鱼,肯定能挣大钱。
这个念头一旦钻进脑子里,就像野草一样疯长。我瞒着所有人,偷偷去省城的水产研究所学习,买了一大堆养殖技术的书,没日没夜地啃。准备了小半年,我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了。
那天,我揣着辞职报告,心里像揣了个火团,既紧张又兴奋。我找到晓丽,把我的宏伟蓝图跟她一说,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,用她那双崇拜的眼睛看着我,说:“建国,你真有本事!”
可我没想到,她听完后,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了。
“建国,你疯了?”她拔高了声音,“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要,去当个浑身泥腿子的渔夫?你知不知道那有多脏多累?以后咱们还怎么见人?”
我耐着性子解释:“晓丽,这不一样,这是创业,是当老板!等我们的鱼塘挣了钱,比在厂里强一百倍!”
“挣钱?要是赔了呢?你拿什么赔?拿我俩的未来去赌吗?”晓丽的眼圈红了,“我不想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,更不想以后我的男人,身上总是一股子洗不掉的鱼腥味!”
“鱼腥味”三个字,像一根针,狠狠扎在我心上。
那是我第一次发现,我引以为傲的理想,在她眼里,竟然和“鱼腥味”划上了等号。
那天我们不欢而散。厂领导找我谈话,父母也轮番打电话来骂我“昏了头”,但我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上来了,谁劝都没用。我毅然决然地辞了职,揣着我工作几年攒下的所有积蓄,回了村。
我用那笔钱,加上跟亲戚东拼西凑借来的,总算把那片洼地承包了下来。接下来的日子,就是没日没夜的苦干。挖塘、清淤、筑坝、消毒……我整个人像是在泥里泡大的,每天从头到脚都是湿淋淋的泥浆。
过去在厂里握笔杆子的手,如今拿起了铁锹,磨出了一个个血泡,血泡破了,结成厚厚的茧子。身上那股干净的肥皂味,早就被汗臭和泥土的腥气覆盖了。
晓丽来看过我一次。
那天我正赤着上身,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拉网。她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,打着遮阳伞,站在塘边,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。
“建国,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,跟村里的老农民有什么区别?”她离我远远的,像是怕我身上的泥点子溅到她。
我从水里爬上来,想拉她的手,她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,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。
“你别碰我,一股子腥味儿!”
那一刻,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我的背上,我却觉得浑身冰冷。我看着她光鲜亮丽的样子,再看看自己满是污泥的双手,我们之间,仿佛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鱼苗下塘后,我更是把家都安在了塘边的窝棚里。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来巡塘,检查增氧机,观察鱼的活动情况。那股子鱼腥味,混着饲料的味道,像是长在了我身上,无论用多少肥皂都洗不掉。
我和晓丽的联系越来越少。偶尔通个电话,她的话题也总是围绕着厂里谁谁谁升职了,谁谁谁分了新房子,末了总要刺我一句:“你呢,你的发财梦做到哪儿了?”
我憋着一股气,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鱼塘里。看着鱼苗一天天长大,在水里翻腾跳跃,我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。
然而,命运却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。
就在第一批鱼快要上市的时候,一场罕见的暴雨,连着下了三天三夜。我眼睁睁地看着水位暴涨,漫过了塘坝。我像疯了一样,扛着沙袋去堵缺口,可一个人的力量,在大自然面前,渺小得可笑。
水,还是漫了过去。我辛辛苦苦养了半年的鱼,顺着洪水,跑得一干二净。
那天,雨停了,我瘫坐在空荡荡的鱼塘边,像一尊泥塑。投进去的全部家当,借来的所有钱,全都打了水漂。我成了全村的笑话。
“看吧,放着好日子不过,非要折腾,这下好了吧!”
“读书读傻了,还真以为钱是那么好挣的。”
风言风语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。我把自己关在窝棚里,三天没出门,烟一根接一根地抽,整个人都垮了。
第四天,晓丽来了。
她没有安慰我,只是把一个存折放在我面前,冷冷地说:“建国,这是我所有的积蓄,你拿去还债吧。我们……到此为止了。”
我盯着那个存折,像是看着一个巨大的讽刺。我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,声音沙哑地问: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?”她笑了,笑里带着泪,“我不想再等了。我今年24了,我等不起了。我想要一个稳定的家,一个干净的丈夫,而不是一个守着一池子空水,满身腥臭味的失败者!”
“失败者”,“满身腥臭味”。
她说的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重锤,砸碎了我最后一点尊严。
我没有要她的钱。我们之间,就这样完了。
那段日子,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刻。我不仅血本无归,还背了一屁股债,连爱人都离我而去。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塘边,一坐就是大半天,想着干脆跳下去,一了百了。
可看着我那年迈的父母,一夜之间白了头,四处求人想帮我还债的样子,我死不了。我告诉自己,李建国,你不能倒下,你是个男人!
为了还债,也为了糊口,我什么活儿都干。白天去镇上的建筑队当小工,搬砖、和水泥,晚上就去镇子口那家“老地方”饭店的后厨帮忙,杀鱼、洗碗。
“老地方”饭店的老板,是我远房的一个表叔,人还算厚道,看我可怜,收留了我。
饭店后厨,是全天下鱼腥味最重的地方。每天,我都要处理上百斤的活鱼。那股子腥味,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,渗入我的血液。我成了行走的“鱼腥味”,连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。
就是在那里,我认识了陈静。
陈静是饭店的服务员,一个从邻村来的姑娘,比我小两岁。她长得不算顶漂亮,就是一双眼睛,特别亮,像天上的星星。她干活很麻利,总是笑呵呵的,对谁都客气。
后厨的人,大多瞧不起我这个“跌落凡尘”的大学生,说话总是夹枪带棒。只有陈静,每次见到我,都会给我一个温暖的笑。
“建国哥,歇会儿,喝口水。”她会悄悄给我递过来一杯晾好的温水。
“建国哥,今天厨房里做了红烧肉,我给你多留了一块。”她会把属于她的那份菜,拨一半到我碗里。
我一个落魄到尘埃里的人,实在不敢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。我总是默默地躲着她,我觉得自己不配。我身上这股味道,连我最爱的人都嫌弃,我有什么资格去靠近一个这么干净的姑娘?
直到那天晚上。
那天饭店生意特别好,我一个人在后厨杀了整整三大桶鱼,累得腰都直不起来。等忙完收工,已经快半夜了。我换下脏兮兮的工作服,准备回我那间潮湿的出租屋。
刚走到饭店门口,就听见陈静在后面喊我:“建国哥,你等一下!”
我停下脚步,没敢回头。
她小跑着追上来,把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,气喘吁吁地说:“这个给你,刚出锅的肉包子,还热乎着呢,你带回去当夜宵。”
我捏着那个温热的油纸包,心里五味杂陈,低着头说:“小静,谢谢你,但以后……你别对我这么好了。我……”
“为什么?”她不解地看着我。
我自嘲地笑了笑,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袖子,说:“你闻不到吗?我身上这股味儿,我自己都恶心。”
我以为她会像晓丽一样,下意识地后退,或者露出嫌弃的表情。
可她没有。
她反而凑近了一点,闭上眼睛,像是在闻什么稀罕的宝贝。然后,她睁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,看着我,一字一句,无比认真地说道:
“不啊,我觉得……你好香。”
我整个人都僵住了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你好香。”她重复了一遍,脸颊微微泛红,“这不是那种难闻的鱼腥味。我闻到的,是汗水的味道,是辛苦的味道。我爸以前也是渔民,他身上就是这个味儿。我从小就闻着这个味儿长大,我觉得……这是男人身上最好闻的味道,是盼头的味道。”
“盼头的味道……”
我反复咀嚼着这五个字,积压在心里几个月的委屈、不甘、绝望,在那一瞬间,轰然决堤。我一个二十多岁的七尺男儿,当着一个姑娘的面,像个孩子一样,蹲在地上,捂着脸,嚎啕大哭。
那是我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,却也是最温暖的时刻。
陈静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边,等我哭完,又递给我一块干净的手帕。
从那天起,我像变了一个人。
陈静那句“你好香”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我心里所有的枷锁。我不再自怨自艾,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。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人生。
我一边在饭店打工,一边利用休息时间,跑遍了周边的所有水产市场,跟那些鱼贩子打交道,学习他们的经验。我发现,我上次失败,不光是天灾,更是因为我不懂市场,养的都是大路货,竞争太激烈。
我用打工攒下的一点钱,加上陈静悄悄塞给我的她的全部积蓄——她说,这是投资,她信我——又在原来的鱼塘边,挖了一个小小的试验塘。
这一次,我不再养四大家鱼,而是选择了一种当时市场上很少见,但价格很高的特种鱼。我没日没夜地守在塘边,把从书上、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所有知识都用了进去,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那批鱼苗。
陈静一有空就来看我,帮我洗衣做饭,从不叫苦,也从不嫌弃我身上的味道。她总说:“建国哥,你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香了,这是希望的味道。”
一年后,我的特种鱼成功上市,供不应求。我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债务,还挣到了我人生的第一桶金。
我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拉着陈静,去县城里最大的金店,给她买了一枚金戒指。
我对她说:“小静,嫁给我。以后,我让你过上好日子。”
她哭得稀里哗啦,点头的样子,比我看到满塘鱼儿丰收时还要开心。
后来,我的养殖规模越来越大,从一个塘,发展到十几个塘,成了远近闻名的“养鱼大王”。我还和“老地方”饭店合股,开了一家以我的鱼为特色的“建国鱼庄”,生意火爆。
我和陈静结婚那天,排场搞得很大。晓丽也来了,她站在人群里,看着我,眼神很复杂。她或许想不明白,当初那个被她嫌弃满身腥臭味的男人,怎么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。
敬酒的时候,我端着酒杯,和陈静一起走到她面前。
我对她笑了笑,说:“谢谢你当年的离开,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。”
晓丽的脸,一阵红一阵白。
如今,又是很多年过去了。我和陈静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。我的事业越做越大,但我还是喜欢亲自下鱼塘。每次从塘里上来,身上还是会带着那股熟悉的味道。
儿子会捏着鼻子跑开,大喊:“爸爸好臭!”
而陈静呢,她会走过来,拿起毛巾,一边温柔地帮我擦拭,一边贴在我的胸口,深深地吸一口气,然后在我耳边,像二十多年前那个夜晚一样,轻声说:
“老公,你好香。这是咱们家的味道,是幸福的味道。”
是啊,幸福是什么味道?
或许,它没有固定的香型。但对于懂你的人来说,你为生活奋斗时流下的每一滴汗,你为理想打拼时沾染的每一缕尘埃股票配资学习网,都是这个世界上,最迷人的芬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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